第37章 傻帽

云往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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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芦伟游荡在昔日的朋友和同事中,初始几天还带着感慨和怀念,充满乐趣地对比他们与未来的不同,分析比较一些人的成功失败,试图从他们此时懵懂的工作生活习惯中找出未来的影子。

    没三天,叶芦伟就没了兴趣,因为知道结果,现在去看这些人的举动,处处透着未来的曙光。

    比如未来的抢劫犯向于昆同学,其实小学阶段就是一个抢小朋友大白兔的英雄,初中就是混过来的。他爸怕他在社会上流起,早晚要去坐牢,就给他办了一张高中毕业证,拖来顶班,他还不愿意。

    这货是个不讲江湖规矩的横人,从来没有什么朋友,随时随地和人翻脸。前世这货在工地上一年多,几乎每月至少一次打架斗殴,后来有一次被工地上的青工二流子设计了个圈套,给按在基坑里差点打死。

    保卫科找到他时,基本上只有出气没有进气了,送到黄轻菊那里抢救,黄轻菊都拒不受理,喊尽快送大医院去手术,可能有内脏大出血。这货在县医院昏迷了好几天,病危通知书都下了几张,最终却挺了过来。

    那时候企业内部打架,只要不死,都是不会惊动公安的,只在内部处理。打人的几个青工人人背上一个处分,罚了一个月的奖金。

    公司领导怕向于昆出院后报复,没等他出院,就一纸调令把这货调到了良山州一个屙屎不生蛆的偏远项目。结果向于昆在项目上没呆到半个月,据说是走了近百公里山路,跑出来搭车去了蜀都。两年后上了报纸,成为被警方当场击毙的新闻主角。

    叶芦伟是“干部”,虽然在普通青工中也有一些说得来的朋友,但主要交际圈子还是在“干部”这个圈子里。

    除了美女,当然还有一些做背景的男人,这两年最要好的,就是未来胡薇薇的老公叶军。叶军去年从名牌大学土木工程毕业,现在正在技术科混资历。

    叶芦伟上一世因为对施工企业的好奇,时常去技术科翻阅他们的技术书籍。那时候的国企,不但有一个相当不小的工人图书室,各专业科室都还各有一个自己专业的小图书室。就是在学习工程技术的过程中,两人很快熟悉起来。

    彼时叶军刚刚按规定在岗培训实习期满,可以从办公室内业,外放到工地上去当施工技术员,正是意气风华的时候。有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弟,时常来咨询一些简单的技术问题,感觉不要太爽。两人又都姓叶,没几天就你哥我弟地成了好基友。

    这一世,叶芦伟当然用不着去技术科从头开始学习工程技术,再次接识叶军的办法很简单。这货去年冬天从工地上某个角落捡到一只全身黑色的小狗,带回来养到现在已经是威风凛凛的大狗。

    这狗可能是黑背和中华田园犬的杂交后代,身子高大,却有一条硕大的毛尾巴,看上去很不协调,总觉得那根尾巴是去韩国安上去的狐狸尾巴。当然这时候韩国外科医生还在拚命地练习刀法,远不如后世那样的可以流水线批发美女,哪怕来个男人也能给你刻成标准美女。

    叶芦伟自小喜欢训狗,也喜欢吃别人家的狗,对教育不听话的狗很有一点散手。青工培训结束后,给了半天假期,让大家放松放松心情,清理清理个人卫生,以饱满的热情和健康的身体接受革命工作的挑战,做一个合格的“四有”新人。

    叶芦伟计划用这半天去把那只本来名叫summer(夏天),却被蜀川话叫成傻帽的大狗训练好。

    叶军养着傻帽,之前可能是因为可怜它,后来发现这货太能吃了,而且还不听话,经常跑出去偷人家的鸡鸭吃,已经赔了好多钱。拴着吧,从小又没拴惯,只要一拴上,它能叫一天一夜不收工,这时候可没有哑药。所以叶军最想的,就是怎么把傻帽送人或者训练到不要去偷人家的鸡鸭吃。

    上一世也是叶芦伟训练好的,用了好些方法,因为傻帽已成年,相当的不好训。这一世叶芦伟有现成的经验可以用,觉得一下午都多了。

    下午二点多,傻帽照例被关在综合库的园子里,正狂躁地绕着围墙边不停地跑,幻想自己能生出双翼,飞出去吃隔墙那些好吃的鸡鸭。

    叶芦伟走到综合库的铁栏杆外,吹了个响亮的流氓哨,傻帽身子一低,一副你看不见我的样子,矮着身子飞快地跑了过来,到了栏杆边,果断起跳扑向叶芦伟……然后,这二货一头撞在栏杆上,吧嗒摔地上。飞快地站起来,又来一个前冲上扑……这次不是头撞上了,是整个身体!

    有时候你搞不懂汪星人的思维,说它不聪明吧,它又好像很聪明,你要说它聪明吧,看看傻帽现在的样子,明显的二货嘛。连续撞了四五次了,它最多只记得不要太用力,但还是锲而不舍地扑,只不过从开始不声不响,现在发出点呜呜的低吼,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想着反正你都发现我了,我就……我就叫!

    叶芦伟等傻帽玩得有点没意思想溜的时候,拿出一袋奶油饼干,轻轻地撕开,然后取出一块,折成两半,放了一半在自己嘴上叼着,举起另一半,挑衅地在傻帽眼前晃。

    这吃货立即停止了呜声,站着开始将大尾巴慢慢地摇,眼睛却盯着饼干的移动不停地转,看上去又是可怜又是蠢萌。

    只用了两块饼干,傻帽就出卖了自己,现在叶芦伟可以用手轻轻地摸它的脑袋了。等到叶芦伟隔着栏杆都能把它的嘴巴扳开往里放饼干时,这货已经重新认主成功。

    上一世,叶芦伟偶然发现它对奶油味的东西特别钟爱,然后就用这奶油饼干把傻帽拐成了自己的宠物,大约用了两三个月时间,傻帽已经能分辨家鸡和野物,自己上山抓野兔和山鸡,并且能把吃不完的带回来,成了半只专业猎犬。

    两个小时后,叶芦伟把傻帽拴着牵了出来,这二货完全没有一丝要反抗或者叫喊的意思,极其自来熟地顺着绳圈钻进去,然后高高兴兴地跟着叶芦伟就走了。

    叶军看到傻帽跟着个陌生的小子来到技术科时,惊讶得脸上肥肉都松了。

    忘了说,叶军是个可耻的胖纸。虽然每个故事都会有一个胖子,但是这个故事里的胖子却特别的胖。一米七出头的身高,配个一百七的体重,哪怕才毕业一年,叶胖已经显出了极大的潜力,为未来胖到二百五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看到叶军的体型,叶芦伟晃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老是跟傻帽不合拍。尼玛一个连狗食都抢来吃了的主人,再蠢萌的汪星狗,它也不服啊。

    只半天时间,傻帽就跟了姓叶的,啊呸,它本来也跟着个姓叶的,晚上的时候,叶军硬是没把它牵走,这货四肢着地,死死地抓住地面,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叶芦伟,嘴里呜呜地……哭?

    培训结束的当天晚上,公司团委领导董彪出面,组织了盛大的新工入职欢迎晚宴,计有团委、党办、行办、工会、女工委、人事科、钢筋班、电焊班、电工班、机修班、普工班等等四五十人,再加新工人八名!

    国企是怎么垮下来的?从这场欢迎宴上也可管中窥豹,略见一斑。这时候还只是大家趁机吃喝一点,下半年开始项目化改革,结果如何?呵呵而已。

    设宴款待新工这个活动,后世好多企业也搞,为了给新人形成团队氛围和尽快融入团队。不过后世一般都是各用人部门主管,自掏腰包请大家聚一聚,跟这时候的用公款略有不同。

    叶芦伟在乱哄哄的人群中,好像坐在高高的第三人称摄像机位,看着眼前这一幕重现,心里说不出的慌乱,一种时间错乱的感觉让他后背冰凉。这里的每一个人他都认识,并且好多都非常的熟悉。这些人未来二十年的人生轨迹,幸福或痛苦,成功或者失败,在他的眼里都没有秘密。

    如果真的有一个人能准确预知别人的命运,那他一定是不快乐的。

    叶芦伟就处在这样一个不快乐的境界不上不下。他想改变某些历史,却深刻地怀疑自己能否改变。如果不能改变,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在预知的结局中沦陷。

    比如向于昆,前世虽然没什么交道,但让他看着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走向死亡,他自问以后睡觉都不会安稳。

    比如现在风光无限的团委领导董彪,项目制实施后,这个阳光正直,有上进心的政工后备干部,会因为融入不了市场化的项目部管理,而逐渐消沉。后来更退化到以酒浇愁,终日无所是事,搞得妻离子散,不到四十岁看上去像六十岁的人。这可是首都某著名高校的人文学科高才生啊,那学校的这个务虚学院,号称领导的摇篮啊。

    句蓉梅前世今生都免不了的一跳,让叶芦伟非常怀疑自己对历史的改变能力。夏茧收购的成功,一度让叶芦伟觉得改变了历史,但随后他多方努力,发现都不能把收购扩散到其它更多的乡镇。原因很简单,其它地方没有嘉陵江那条著名的“中流三不管交通线”,大家没借口说蚕茧外流管不了。

    极其巧合地遇到一个本来就对嘉陵江桑蚕区准备了两年的王胖子,叶芦伟总觉得只是自己抢了王胖子一部分生意而已,并不是自己首开先河进行大规模蚕茧收购。也许上一世,王胖子就在暗地里展开了大规模收购,只是没有他和何二流参加。

    眼前这一群兴高采烈的同事,他们的命运是注定的,还是可以改变,叶芦伟不清楚。他有时候又想既然救下了句蓉梅,让历史上多了一条生命,应该已经彻底地改变了吧?可是来上班这几天的经历,却告诉他一切如旧,毫无变化。

    叶芦伟上一世是这个晚宴的主角,天生的爱说爱笑加上阳光帅气的年轻外表,很容易就成为了人群的中心。他还有一个特别之处是,在同龄人中少有的大酒量。以酒交友是瓦片国几千年的传统,也是文化传承的一部分。

    “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酒逢知己千杯少,莫使金樽空对月”、“童颜若可驻,何惜醉流霞”等等等众多的诗文曲赋,都说明了瓦片国是一个以酒论交际的国度,“青梅煮酒论英雄”嘛。

    上一世的叶芦伟,只觉得自己能喝是个牛逼,这一世当然知道很多时候能喝的是个傻逼。

    这时候的宴会,说实话挺不好描述的,嗯,食堂万年不变的回锅肉肯定是主菜,八月份这个季节,干煸四季豆,凉拌黄瓜……哦,招牌菜盐菜烧白和卤猪头肉。

    唯一算增加档次的,可能是那盘脆皮鲤鱼。这盘鱼可遇不可求,现在还不是什么都工厂化养殖的时代,要想搞到这种一斤半左右的鲤鱼,而且要一样大才能上席的,那是相当的不容易。

    黄轻菊这几天特别的收敛,她发现新来的小子一点都不怕她,每次看到他似笑非笑的表情,黄轻菊就没来由的一阵心慌。那天调戏不成被反调戏后,黄轻菊又去撩拨了叶芦伟几次,都被“技巧娴熟”的叶公子反调戏了回来。

    最过份的一次是黄轻菊故意把手放在坐着写字的叶芦伟肩上,哪知道这无耻的小子居然把头抵着她的下巴往她衣服里边看,一边看还一边嗻嗻有声,把黄轻菊吓得落荒而逃。

    看着那小子在人群里落落寡欢的样子,黄轻菊发现自己居然有点心痛他。正在矛盾要不要主动过去陪那小子喝一杯时,却见胡薇薇带着两砣酒后的腮红,挤到了故意坐在角落的叶芦伟身边。

    “小叶子,给你抄了那么多卷子,不敬姐一杯?”胡薇薇已然醉了。可能是对不能上大学的最后缅怀,上一世的新工欢迎晚宴,她也喝得酩酊大醉,叫嚣着她没醉到处找酒喝,后来女工委几个年青妇女把她抬回女工院的。

    非常悲催的是,叶芦伟无论前世今生,都因为是今年唯一分到一公司的中专毕业生而排行最小,人人都叫他小叶,青工当然就加一个字:小叶子,听上去又女又太,整个人都不好了。

    要明年那一批顶班的青工中,才有比他小的小不点,因为传说九五年后就不让顶班了,许多老工人就想法把自己年龄不够十八岁的小孩更改年龄后送来上班,最小的是后来叶芦伟最好朋友之一的王清波,上班的时候才初二,十四岁!来报到之后还哭鼻子想家。

    “薇姐,你醉了,要不我们喝点汤?”这时候工地上是没有饮料的。叶芦伟把自己的坐位让给胡薇薇,她已经走路不稳了,叶芦伟怕她直接倒在桌子上。

    正在挤过来的黄轻菊听到这声极为自然的“薇姐”,心里居然微微一酸。强忍着心里的醋意,放下手里的酒杯,把叶芦伟挤开,“我来照顾她,你少占人家便宜。”

    叶芦伟没注意到黄轻菊语气不对,这姑娘神经是用粗麻编制的,前一世就难得感觉到她有什么不良情绪,习惯一时也改变不过来的。

    “你找两个人,把她弄回去,再喝真醉得不行了。”叶芦伟试图取下胡薇薇手上的酒杯,胡薇薇却死抓着不放,一只手还环着叶芦伟的腰,把自己半挂在他身上,嘴里直喊要敬她的酒。

    黄轻菊本来正准备喊人来拉胡薇薇,听叶芦伟这样说,忽然就特别地生气,认真地看了一眼叶芦伟,等叶芦伟注意到了她,黄轻菊再露出一个自认为迷死人的笑脸说道:“小叶子,麻烦你亲自送她回去,姐还要去找点喝的,哼!”说完扬长而去。

    叶芦伟哭笑不得,上一世黄轻菊也经常这样玩他,可是咱们真的才认识几天啊,你不会这么快就想把哥这备胎转正吧?

    没办法了,酒宴进入了自己找死模式,不能喝的已经找借口退场,能喝的正在重新聚成新的一桌继续。

    这时候的野外施工企业,工地上就一个只能收两个台的电视放在食堂墙上,每晚七点到十一点有专人管理播放。

    其它后世的小赌麻将斗地主什么的,现在是非法活动,保卫科有权抓人的。职工俱乐部有点棋牌,但小年青们天天在那跳舞,跟现在的广场舞一样讨厌,让其它人干什么都不得劲。

    所以一般的工人唯一的爱好就是喝酒,每到晚上,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喝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长期的醉酒爱好,带来一个悲伤的结果,叶建国那个年龄段的工人,平均寿命只有不到六十五岁,大部分都死于烟酒带来的疾病。

    叶芦伟看看场内清醒的已经不多了,想找其它人来,又怕离开一会儿,这姑娘会几杯把自己灌死。想了想也不找人了,直接打横一抱,奋力抱着胡薇薇就往外面走。

    喝醉了的美女一样是个又臭又重的美女,食堂到女工小院足足有近两百米,叶芦伟抱一段扶一段,快到女工院时,胡薇薇被冷风吹了一阵,趴叶芦伟身上就吐了个一塌糊涂。

    叶芦伟想死的心都有了,心里痛骂叶军那死胖子,你老婆都快成我老婆了,再不来信不信哥收了她做小。

    前一世叶军与胡薇薇快速进入恋爱结婚快车道,小屁孩子叶芦伟其实不太清楚他们是怎么勾搭上的。

    胡薇薇分配的工种是电工,明天起就要去电工班报到正式上班。第一年是学徒期,记得胡薇薇师傅姓刘,是个很有耐心的中年大妈,对胡薇薇也非常好,后来胡薇薇复习考成大,刘师傅经常帮她干活值夜班,让她有更多的时间复习。

    她怎么与叶军相识的,还有待观察。不过两人短暂的婚姻只维持了不到两年,离婚后胡薇薇去读大学,叶军去了南美分公司,在那边找了个翻译结婚,后世很难回来国内了。

    忍着把胡薇薇扔进水沟的想法,叶芦伟还是把她拖到了女工院门口,还好这时候十一点左右,大量上夜班的女工正在换起工装出门,帮着把人给扶了进去。

    女工院有独立的厕所和淋浴室。男生就悲剧了,热水到是二十四小时有,毕竟二十四小时有人在上班,主要是男浴室在食堂后面,叶芦伟的办公室和住宿却在女工院后面近一公里。尼大爷的,哪个背时的技术人员布置的营地,粗来,哥这一身臭死你。

    叶芦伟爬山涉水来回近三公里,才把自己洗成一个香喷喷的花季少年,回到办公室发现对门医务室还亮着灯,不由得好奇地去看了下。

    原来今天晚上黄毛毛值班,这会儿可能也才洗白白,坐在那梳头呢。

    看着黄轻菊穿着个白大卦,小腿和手臂光光地显露在外面,好像里面什么也没穿的意思,叶芦伟不由干咽了下……哎哟,我次奥,太年轻也不好,太容易起立站好了。

    压压自己的火气,叶芦伟轻轻放下门帘,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宿舍。却没有注意到,黄轻菊虽然背对着门,对面药品柜上的玻璃可就正对着门呢。黄轻菊眼看着叶芦伟弓着屁股退了回去,做为医生哪还不知道那货可能帐篷顶起了,不方便直腰。

    黄轻菊嘴角对着玻璃里的自己俏皮地笑了笑,哼,知道姐的魅力无人可挡了吧?看你娃明天一早起来洗内裤时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