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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是一件小事，我花了很长时间才突然明白过来，在黑白之间，我到底错在了哪儿。
chapter001叛逆
高一下学期的文理分科，对于我来讲就像一场噩梦。实际上我不想念文科，也不想念理科，我一个劲儿地想往体育班挤进去。于是，我背着父母偷偷地填了志愿。但结果却出乎我的预料。
那天午后，我挤进拥挤的布告栏，发现我被分到理科3班。理科3班是重点班，但凡想念理科的，都想往里面挤。可当我看到我的名字时，心里除了不解，更多的是失落和伤感。于是，我气急败坏地跑到办公室去找班主任。我语无伦次地问班主任为什么我志愿里填的是体育班，却把我分到了理科班。班主任微微仰起头，很干脆地告诉我，之前我的父亲来过一趟学校。瞬间，我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大概年少都懵懂，义无反顾、不计后果在我们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想法和动作。那天下午的课我一节也没有上，而是爬围墙逃回了家。正巧碰到那天父亲休息，他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到踩着沉沉的脚步气冲冲地朝他迎面而来的我，他放下手中的报纸，然后将翘起的二郎腿重新摆正。他疑惑地问我，下午不用上课吗？
当时我很生气，抓起茶杯咕噜咕噜地喝起了茶。喝完之后，我站在父亲面前，突然问上一句，文理分科的志愿是你替我改了？
父亲马上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沉默一阵，言语平和地对我说，夏晨，我觉得在分科的选择上，你要慎重考虑，你需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之前我和你的班主任沟通过，他说你是一块学理的料，不应该就这么放弃了。我的人生阅历比你广阔，再说作为你的父亲，替你做这样的选择，也是应该的。
父亲说的头头是道，我却觉得很可笑。随后，我抓了抓有些凌乱的头发，气急败坏地说，你尊重过我的选择吗？
这时，出去买菜的母亲回来了，她看到我和父亲正处于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便当起了和事佬，一边拉着我，一边对父亲说，你们爷俩就不能好好说话，看把事情弄得
这时父亲站了起来，又对我说，是，我承认我擅自更改你的志愿没有尊重你，可是当初在填写志愿的时候，你跟我沟通过吗，你尊重过我的意见吗，你又尊重过我这个父亲吗？
父亲的话再一次让我气急败坏，我什么话都不再说，用力地甩来母亲的手，最终夺门而出。
chapter002逃离
父亲擅自更改我的志愿这件事一直是我心里过不去的一道坎。后来我才知道，班主任在收集完全班同学的志愿资料后，进行了仔细的核对，发现平时成绩一向优异的我竟然选择了体育班，一阵不解之下便主动打电话跟我的父亲进行沟通。实际上父亲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后来出于事情的突然性，以及他自身的着急，便亲自跑了一趟学校，将我志愿里体育专业一栏的红勾涂掉，重新在理科一栏划上了一个大大的红勾。
那天晚上我没有回家，一时间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大概6点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我接到了母亲打过来的电话。她问我在哪，我不答。她问我有没有吃晚饭，我也不答。最后她问我，要怎样才肯回去。我说，除非父亲答应我念体育班，我就回去。之后，我便听到父亲声音嘶哑地喊道，没门！
“没门”两字，促使我狠狠地将电话挂断。我想，如果父亲不让我念体育班，我就不回去了。我就这样跟父亲耗着，看谁先妥协。想来想去，我还是扎进了离家不远的网吧。那天晚上，我只吃了一桶泡面。因为通宵上网，所以第二天我在网吧里整整睡了一天。因为手机没电，父母联系不上我，也没有找到我。但是，我想的是，在这件事情上，父亲是不会妥协的，因为他始终认为他是对的。鉴于此，他也不会来找我。直至第三天，我身无分文了，便不能在网吧待下去了，便只好黑着眼圈走出了网吧。但是，在我走出网吧的那一刹那，便看到母亲指着我，然后对跟在后头的父亲说，儿子在那呢！
父亲看到我，气冲冲朝我迎面而来，他停在我面前，什么话也没说，扬起右手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啪”的一声，心酸的感觉从心底流过，然后从眼里溢出。我的眼睛暴露了我的不坚强。我始终觉得自己很无辜，便托着右脸跑开。母亲一把抓住我的手，夏晨别逃了，家最终还是要回去的。
他爱去哪就去哪，他连对爱自己的人都不负责，将来还怎么对自己负责！父亲说完，走到我前头，匆匆离开。母亲抓着我的手，一路小心翼翼地带我回家，生怕我再一次离家出走。
chapter003妥协
我和父亲之间的斗争持续了整整一个星期，一个星期来，我没去上课，父亲也没去上班。我一度认为在这件事情上，父亲不会妥协。但最终妥协的，还是父亲。
周日的那天晚上，父亲喝着酒，我喝着茶，我们面对面地坐下。沉默的房间向来不说话，尽管我和父亲的关系如此糟糕，它也始终无动于衷。父亲喝了一口酒，然后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重重地吐了出来。他说，你想念体育班你就念吧，我不阻拦你。听到这一番话，一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父亲。紧张之下，便抓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等我放下茶杯时，父亲伸过手来将我的茶杯拿起，把里面的茶倒在旁边的垃圾桶里，然后再将酒倒进我的杯子这一系列的动作有些突然，我不知所措，只看着他完成整个动作。最后，他对我说，来，咱们喝一杯吧！
这是长这么大第一次和父亲喝酒。喝完酒，父亲又点燃了一支烟，白炽灯下，他对我说，之前擅自更改你的志愿是我不对，但是事先你也应该跟我商量啊，毕竟我是你的父亲。
而我，却一直默默地低着头，始终无法把我内心的想法说出来。我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我也是有错的。事先我不应该偷偷地填写志愿，而完全不理会父亲的想法，不与父亲及时沟通。但是，这些想法我都无法述说出来。我就像沉默的房间，一直不说话。
我躺在床上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我想，如果班主任和父亲不干预这件事情，我是不是会在顺利地进入体育班后肆无忌惮地笑出声来？答案是肯定的。但此时此刻，我却一点儿也不开心，一点儿也不快乐。不知道为什么，当我闭上眼睛准备睡过去时，脑海里都是父亲的样子。我似乎能察觉到他的头发白了许多，但我又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白了。还是因为在这件事情上，我有愧疚，所以只能用这种感悟来安慰自己，来告诉自己，父亲因为爱我，因为对我存有一份责任，所以最后他妥协，最终他如花朵般低到尘埃向我道歉，说他有错。
还是我早就应该知道，与妥协无关，只因为他爱我。
chapter004黑色
一波三折，最终我进了体育班学习。每次回到家，我一如沉默的房间，不肯与父亲多说话，也不敢直视父亲。似乎之前的“志愿事件”一直烙在我的心里，始终摸之不去。
在一堂篮球实训课上，我受伤了，脚踝骨折。当时痛的我额头直冒冷汗，体育老师和几个学生把我送进医院。不久后父亲就赶过来了。
我以为他又要狠狠地骂我一顿，但没想到的是，他似乎比我还担心，一个劲儿地问我怎么样了，痛不痛。心酸的感觉再一次从心底流过，只是这一次，我微微仰起头，努力地不让眼泪流出来。见我还是像沉默的房间，不说话。他便和体育老师朝病房外走去。一边走，我就听到他一边对体育老师说，这是怎么回事，夏晨他没什么大碍吧？
病房里略显尴尬，为了缓解气氛，其中一个同学对大家说，夏晨的爸爸真年轻，头发还是那样乌黑，真不像是四十好几的人。
大概是错觉吧，因为我一直不敢直视父亲，因为我一直很少跟父亲交流，所以在我一度以为他有白头发这件事情上出了偏差。
是吗，你看清楚了吗？我问那位同学。
他是你爸爸，难道他的头发是什么颜色你都不知道？
我没有回答，等父亲再次走进来的时候，身旁的同学对我的父亲说，叔叔你真年轻。
哪儿年轻了？父亲一阵不解。
你看你的头发比我们的还浓黑，还精神！
父亲听完，摸了摸头发，然后手指间搓了搓，最终对着那位同学笑了起来。
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摸完头发，然后在手指间搓了搓。他整个动作让人匪夷所思。
但我没有多想，我望着父亲一头的黑发，心里一阵欣慰。我不懂该如何去爱他，但至少，但至少岁月没有那么快让他老去。
我承认，我的想法有些自私。
chapter005白色
一个月后，我出院了。
这一个月里，每天父亲和母亲轮流来医院照顾我。但出院的那天，明明应该是父亲来的，结果来的人却是母亲。于是，我问母亲，为什么父亲没来。
你爸他有点事，母亲这么回答我。
父亲的事，我一向不多问。因为我知道，就算问了，我也没有能力替他分担。
等我和父亲回到家，父亲却不在家。
奇怪，你爸今天不是休息吗，怎么又往外跑了？母亲表示疑惑。我没有多加考虑，而是拖着受伤的右腿，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上。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父亲一脸沮丧地回来了。关上门，就破口道，说什么一年看不出来染了，短短的一个月就完全没有效果了
父亲乱说一气，我却始终不知道他想要表达什么。当父亲看到坐在沙发上的我时，突然站住，不再往前走，然后问我，腿怎么样了，走路不痛吧？
我没有回答父亲，而是问道：爸，你刚才说什么？
但当他慢慢地走向我，坐在我身边的时候，之前的一切我都再清楚不过了。
爸
话没说话，母亲便从厨房里走出来。一边靠近我和父亲，就一边说，你瞎嚷嚷什么，叫你不要去那个店里染头发，你就偏偏要去。
母亲似乎已经替我把话说完了，但我还是情不自禁地对父亲说，爸，你怎么去染发？
但我这样问，明明是错误的。因为现在我知道，头发是他在一个月前染的，现在，现在
现在他脑袋上的头发大部分都是白色的，清晰可见，顿时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明明有察觉到父亲的头发白了许多，但是因为我的任性，我的沉默，我的不敢直视，让我在认识上出了偏差。
我以为他的头发白了，错觉告诉我，他的头发是黑的；当我清楚地知道，他的头发的的确确是白了的时候，错觉早已消失不见了，他那一头浓重的黑发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到底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让我出现了错觉，让我错的一塌糊涂？
chapter006黑白之间
父亲像是受了莫大的冤屈，一度赌气地说要去洗个头，把头上的晦气统统洗掉。于是，母亲便给父亲打好热水。等父亲走进浴室的时候，母亲坐在沙发上，如实地告诉我关于一个月前父亲染发的事。
——一个月前，也就是在我脚踝骨折之前，父亲去了附近的一家理发店染发。如果不是那家理发店搞活动，理发、染发均有折扣，或许父亲也不会去那儿染发。染发之前，父亲认真咨询了染发师，染发师告诉他，店里的染发药水都是无副作用的，而且染发之后能够保持一年之久不脱色，于是父亲便心动了。等父亲染完发之后，听到我脚踝骨折的噩耗，便匆匆赶到医院来探望我。后来的一切也就在莫名之中让我的同学产生了错觉，也让我产生了错觉。
等父亲从浴室出来后，湿答答的脑袋上依旧闪烁着许多白色的发丝，和我之前在医院里看到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在这鲜明的对比之中，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腿好的差不多的话，明天就去上课，实训课就先不要上吧，我和你的实训老师都已经沟通好了。父亲抓着毛巾一边擦着湿答答的头发，一边对我说。
等父亲坐在我对边的沙发时，我稳稳地站起来，迈着脚步缓慢地走到他身边，坐下，然后拿过他手中的毛巾，我说，爸我来帮你擦吧！
房间又开始沉默了，只是这一次，沉默的不只是我。
——还有父亲。
但是，在这如此沉默的房间里，终要有一方先妥协。只是这一次，妥协的不是父亲。
——而是我。
爸，我决定了，我还是去念理科吧。我觉得理科更适合我。
我说的如此干脆，因为我知道，对于父亲，至始至终，我欠他一个勇敢。
我拿起毛巾帮父亲拭擦着湿答答的头发，一缕缕，一缕缕，白色尽显。此时此刻，闪过脑海的是父亲曾经说过的一些话。
——你需要对自己的未来负责。
——连对爱自己的人都不负责，将来还怎么对自己负责！
——来，咱们喝一杯吧！
心酸的浪漫从心底流过，然后从眼里溢出。这一次，就算我仰着头，也无法将眼泪逼回去。
黑色，白色。在这黑白之间，我突然明白，我该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