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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在讲课，有人敲门。开门一看，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奶奶气喘吁吁地站在我面前，手里拄着根竹棍。
“老师，我是张昆的奶奶。今天他来上课了吗？”她问我。
“没有。”我说。一般情况下，张昆的座位常常是空着的，他是我们学校的逃课冠军。
“唉，到哪里去了呢？”她失望地叹了口气，拄着棍子，蹒跚着走了。
我虽然不是班主任，但张昆的情况我还是了解得很多。他爸爸妈妈在外面打工已经好几年了，家里就这祖孙俩。奶奶的腿患了多年的风湿关节炎，现在年纪大了，走路也变得更困难了，还要把一个家撑起来，实在不容易啊。这也就罢了，可张昆不听话，不好好读书，老逃课。一逃课，学校就打电话到他家，她奶奶就到街上去找，或是网吧里，或是台球室，好镇子不大，总能够找着的。
下课的时候，我看见张昆跟他奶奶在休息室里；他站着，耷拉着头；奶奶坐着，一只手拿着拄路的竹棍，另一只手捏着一跟细竹鞭，看上去很生气。
看见我，张奶奶就对张昆说：“快点，给老师承认错误！”
张昆低着头，不说话。
“你快承认啊，不承认我再打你！”张奶奶的竹鞭落在了张昆的屁股上。张昆不避让，也不说话。
“你到底想怎么样，你说一句话啊！”我看见她的眼里噙着泪水。“除了读书，你什么都学会了，居然谈什么恋爱，在马路上跟人家搂搂抱抱的！”
十五、六岁的孩子，看见一朵花，就以为拥抱了整个春天。这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学校已经花了很大力气，可是偶尔还是有人要越雷池，使得学校担心，家长伤心。其中，张昆就是最典型的一个。我看见张奶奶已经哭了。休息室里人很多，哭着总不大雅观，我就对她说：“既然已经回学校了，您老人家就回家去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
她仍旧不放心，嘀嘀不休地交代自己的孙子，叫他给老师承认错误，好像如果不承认错误后果会很严重似的。好不容易才把他劝走了，临走时，她把我拉到大门边，悄悄地向我请求：“老师，我已经惩罚过他了，你们就再原谅他这一回，从今以后，他一定会改正的。”她那样子，像个违反了纪律的学生。
我给张昆做思想工作，讲了好多道理，还结合我的亲身经理举了很多例子，说到激动之处，我的鼻子也感觉酸酸的了。他似乎也动了情，可是依旧低着头，不说话。其实，我给他做思想工作不低于五次了，每一次我都声情并茂，他也表现出了要改正错误的意思，可是要不了多久，他就把我的话忘记得一干二净了。不只是我，还有很多老师都找他谈过话，可是不起一点作用。老师们再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了。
这不，就在第二天，张昆又逃课了。说实话，教室里没有他，我上课的激情会高很多，因为他在教室里上课，要么是睡觉，要么就和别人说话；如果以上二者他没兴趣做，必然会时不时地弄声响来，吸引同学朝他的位置观看。没有他，教师里就清净多了。我正在讲课，敲门声响了。开门一看，又是张昆的奶奶。
“老师，张昆今天来了吧？”她问我，把头伸进门内。
“没事来了。”我说，用身子挡住了她的视线。本来我要说的是没有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撒了个谎。
“谢谢老师，看来你们的教育还真起作用。”她欣慰地说。
“您老人家就别来了吧，我们会给您看好他的。”看着她额上渗出的汗珠和手里的拐杖，我有点内疚，又有点不忍心，对她说。她家离学校有近两公里，是山路，来回都不容易。
“没事的，老师。常常看着他会好一点，他还不懂事，管不住自己。”她说。
唉，多好的奶奶啊，可是张昆不懂得珍惜！我一定要找时间再给他说说，让他能够感受到奶奶给他的爱。
可是两天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张昆伙同社会上的一些青年打架，打伤了我们学校的一个学生，被派出所传去了。
正在这紧要关头，张昆的奶奶又来看张昆了。当时我没课，在休息室备课，就看见她从窗外晃悠悠地过来了。我赶紧出去向她打招呼：“奶奶，又来看张昆啊！”
“是啊，”她说“老师，今天他表现得怎么样，没逃课吧？”
“没没”我说“这几天他都很乖的，您老人家就放心，别来了吧。”本想告诉她事情的真相，但我明白，她如果知道了一切，内心肯定不能承受。算了吧，再骗骗她，多少给她一点安慰吧。
等她一离开，我就马上联系派出所，问了张昆的情况。他们说要送到十公里外的县看守所拘留两天，还要赔医药费，要罚款。我请他们别把张昆被拘留的事情传出来，尤其是不能让他家里人知道，其他的事情由我处理。
下午晚饭后，我到了张昆家，看见张奶奶正在做饭。我对她说：“这几天学校有点活动，很忙，所以张昆不能回家了，要在学校里和同学住几个晚上。”
她忧郁地说：“没什么，已经习惯了。就是没事，他也常常不回家的。”
两天之后，我主动向学校请求去接张昆回来。我和张昆坐着中巴车到了我们小镇。分路的时候我对他说：“张昆，我这么远去接你，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什么忙？”他斜了我一眼，说。
“帮我向你奶奶撒个谎，就说这段时间你没逃课没打架什么也没做，最近这几天没回家是因为学习里有一些活动缠住了你。”我真诚地对他说，我真的害怕她奶奶知道我骗了她。
“为什么？”他仍旧歇着眼问我。
“因为我就是这样对你奶奶说的，我怕她伤心。”我说。
他奇怪地盯了我好一会，再没说什么，然后一扭头，走了。
从此以后，张昆再没违反纪律，学习成绩还有所上升，升学考试的时候，居然考起了高中。同事们一谈起他，都说是派出所抓去关两天关出来的结果。
这已经是三年多以前的事了。张昆考起高中后在二中读书，我们在没见过面。就在我快忘记他的时候，就在今天，收到他的一封信。信的内容很简短，全文如下：
“老师，今年高考我考了480分，上了本科线。
谢谢您。一直没忘记您。”
捧着信，我感慨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