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网旧梦

恶作剧之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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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世上之事有那么多样巧合,一时也不知该当用天意二字囊括亦或人为也未可知。但若真要深究起来便没太多意思了,左右不过樊笼之中混沌人,糊里糊涂那么样过下去到也别有好处。若真当什么事物都瞧得那样清明,反没了那许多意思了。

    便如那日挨那单馨于梦中与金蝉隔一洪碧浪遥遥向往之时,金蝉亦做了一个梦。梦中竟也是单馨这么样一个人,只是于他而言,那人似像单馨而非单馨。

    那是离恨天外一处虚空,神木娘娘故居与此。每每傍晚时节便有仙子自东面飞来为这方天地织上五彩锦衣铺得满满当当,再由各自统管拽到四处苍穹中去浣入天河之中,逐步漂落成尘世可见的流幻晚霞之光。

    她不似那些仙子们飘逸自由自在,孤零零一个人立在离恨天西案蛮荒之巅一处顽石上。初见时她披一身桃花色纱裙,遥遥挨那晚风一吹到也有几分空灵。

    那金蝉自离恨天外经过那里,不知道去做什么,也不知道具体要到哪里去,总之就是那个时间瞧见了她。她不是单馨,只不过长了一张如是那般的面容,硬要说来算不得太过美貌秀丽,只是一双乌溜溜大眼睛时时透着灵动,瞧得人心生喜欢。

    仙子们瞧不上她,说她心性蠢钝不该生在这里。她只笑问她们若不生在这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仙子们告诉她,在这九重莽莽天海之下有那么样一个地方,最适合她这类蠢物的。

    她不解,挨得仙子们一哄笑着各自携了晚霞飞去,她才瞧见金蝉。

    “那是个什么地方?”她问那俊朗蓝衣的道人,身傍有桃花浮沉。

    金蝉只含笑摇头道“那地方不是你该去的,还不如这里好。”

    她答道“我不信,她们都说那里好。”

    默得片刻,金蝉回首遥望那樊笼所在之处落一声长叹问道“她们说好,便是好的么?”

    她听不懂,但亦匐上顽石往那处瞧去。一瓣桃花随她指尖一并飘像人间所在,似带去了她一颗心。她道“我生自神木娘娘枝头,落入地上得了仙根成现在这般模样。因她觉这离恨天外西岸无花草点缀,叫我在这里日日守着。我瞧她们每日在这里飞来飞去为晚霞布景,忙忙碌碌并不惹人羡慕。只是偶或听见女子啼哭,言语间诉说悲欢离合百态生长端得引人。我正着疑惑在这离恨天上从未闻得这般风月浓情之事,细细寻至那声源头竟是樊笼之中。”

    金蝉回身瞧她一张痴迷迷俏脸,叹道“你既已知道那樊笼之中离合百态惹女子哭泣,为何又向往那里?”

    她亦默得片刻,再启声时却答非所问“我还在神木娘娘身上未成熟时曾听过一个故事,若你想听我便予你讲。许我说完,你也知道我为何想去了。”

    金蝉闻言,也落入那一方顽石上在她身傍想倚而坐。便听她以空灵灵声色说起那数千万年前的故事来。这于梦中所得故事不知真假,左右不过是已然过去许久之事,听了也便罢去,不必深究了。

    却说神木娘娘生于天地初开混沌未分之时,起初也只是一颗小小的种子,不知打哪里来的,不知要做什么去,便如现在金蝉一般浑浑噩噩睡在那方混沌里。

    只是有那么一天,这颗种子中的神木娘娘苏醒了。她舒展身子,长手长脚就这么样把天地给分了开来,亮晃晃为天,沉甸甸是地。

    她不为其他,仅仅单纯觉得这么做好玩罢了。故而愈长了身子,愤懑时一天半寸,得了乐趣一日千里,就这么一点一点将天撑到了现在的高度。

    再后来神木娘娘觉得乏了,再这样长下去似乎也没什么好玩要紧的。便只遗下那顶天躯壳在那里立着,一腔琉璃神魂化作清风一缕下到地上来,要瞧瞧她称出来这方天地有甚么好玩的。

    那时的樊笼还不是樊笼,人也不是现在模样。

    说道此处,她停下来思索片刻像是在斟酌用词,末了又自嘲般笑过道“我恰好长在神木娘娘膝上,地位虽然不似那些仙子们高贵,却也分得了这段记忆一角。”

    原那神木娘娘下得那樊笼中去,瞧见一些两手两足之物穿梭在密林间,自称为‘人’。

    神木娘娘觉得他们很有趣,故此也便教给他们如何生出火来,如何烤熟东西云云。那些人也因此而奉神木娘娘为‘母’,为她筑神庙,传颂歌。

    这其中有那么样一个年轻人,神木娘娘叫他‘岩’。是那一方部落中司掌开坛古祭之人,每日工作便是侍候在神木娘娘身旁,挨得她高兴时便传些为生之术予他。其中或含古文字,驯牲畜,造房屋,避野兽等并不必一一列举。那时的人不似如今,什么都会,却也因此而有那么一颗谦卑之心向神木娘娘学习。

    神木娘娘喜欢这个年轻人,也因此愿意向他透露一些她从虚空之中睹见的人们往后命运,以此为他编撰成预言之书以供流传。

    那书中所写正是神木娘娘带来神奇之火种以后的故事,编撰到他那一辈的时候神木娘娘向他说到,往后之人比如今聪明许多,盖高楼,猎野兽,通货币一应记在了书里,好一派其乐融融模样。

    但这些对于岩而言却有些太远太远了,他或也如旁人般向往过往后光景,不过偶然问过神木娘娘一句

    ‘倘或到了那时,我是个什么样子?’

    神木娘娘笑而向他道“倘或到了那时,你已早寻不见踪迹何在。便连你的子孙也各自离散,再不记得什么如今了。”

    岩听罢这些愣在原处,足有好一阵子不知心中所想。神木娘娘见他精神恍惚,便因问他可还是在为那些事情纠结?实在大可不必,须知人死万事皆空。那时的阴司亦不如这时完善的,不分六道,无轮回因果,世间万物皆在各类摸索其门道。

    这时日要得久岂是一朝一夕焦虑得出来的?

    这番话听来有理,却对岩而言并不能信服。他仍向神木娘娘祈求更多来自未来的提示,要瞧得见,摸得着的,要他们自己的。

    神木娘娘见他苦苦哀求,便将他乃至他们的未来逐一告诉了那个年轻人,让他攥入那本古书之内一字不能错漏。

    她言及此处再次停下讲述,片刻间似有失神怅然叹息道“神木娘娘说,人的寿命只有一百年,而更多地人可能还活不过这一百年的一半。因此他们对自己的情感异常挥霍,几乎每个人都想知道自己未来会如何,但知道了又必然有承受不住的。想来那人便是生来如此的,本就是浊物昏聩,再几十年光景要挤在一颗心里未必受得住,更何况将来之事?所以神木娘娘才说,那应当是她那么长久以来犯下的第一个错误,也是最后一个。”

    金蝉听得有些不解其意,因得问道“神木娘娘告诉了那年轻人他乃至他们的未来如何?”

    她惨然一笑缓声道“他将在一次异族入侵中被杀死,连同他的伙伴们一起,头颅被挑在敌人的矛尖炫耀。”

    意料之内,金蝉想。却怎么也没猜到接下去如何,便听那颇似单馨的女子道“岩将此事告诉了首领,那时他们的部族已有了些发展。学会了生火做食,造屋抵寒,采食捕猎。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才觉大抵习得了神木娘娘所有本事,自然也不必再怕了。想来这不知哪里来的外族人定是怕了他们而今学得太快,这才编排些故事来唬人…”

    她说道这里,忽然再不肯继续说下去了,只侧首瞧着金蝉道“你该回去了。”

    金蝉愣了愣笑道“我回哪里去,这里不该是我住的?”他话方出口,这才想起而今这景象不过幻梦一场而已,哪里又是他能住的地方。却不知为何那句话想当然便脱口说了出来,反引得那女子一阵轻笑,声似潺潺清溪般惹人喜欢。

    “我不是不想留你,只是你若再迟得片刻,保不准再想不起我来了。”她言罢,一时趁金蝉未留意间伸手那么样轻轻一推,竟将他生生往悬崖之下推落去。

    那样混沌间熟悉下坠之感压得金蝉心头一阵紧,待得骤然睁开双眼时已见天光灰蒙蒙布在床畔那一方小小窗外,刺得人眼仁生疼。

    他在床上又躺了那么一会子,想回忆起梦中所见所闻来,却竟而又忘却一大半去。只记得似是单馨坐在那一方崖边顽石之上,遥遥瞧见他便嫣然浅笑起来。

    一时不大熟悉的气流绕上心尖儿,暖簌簌有些泛痒,像是给猫儿尾巴毛茸茸扫过般舒服。他愣得半晌好一阵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感觉,一时又惊又骇自床上坐将起来有些无措。正待要启声喊那隔壁睡着的单誉起来,却忽听得外门上一阵轻扣,伴着单馨脆生生一声喊。

    “哥哥,金蝉,起来了么?”

    他听见这声音心下一沉,原打算喊单誉往秋儿家去说一句今天不必照看了,岂料她们竟先来了。他想到一会子真得见到单馨,心下竟有些着慌,却又竟而暗自窃喜她到底来了。意乱不该之间只听单誉睡意朦胧答应过一声,紧来便是他自隔壁屋起身开门去笑道“你们今儿怎么这么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