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人生若只如初见

梁记伟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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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母亲的家里住了将近半个月,张珏跟父亲的关系渐渐地缓和了起来。父亲带着她去找村委的干部出证明,同意儿子入户随母(先入户随母,结婚之后再迁入继父方,这是一般的流程)。村委说现在管区的情况比较特殊,得先开会讨论讨论,你先把资料填了。张钰父女也无疑有它,把从分局带回的申请表填了,并注明了原因。在生父一栏,她听从了别人的意见,慌称系酒后乱性,并不知男方是谁。这样说十分有损名誉,私生活混乱的帽子戴在头上,传开后叫人看不起。虽是下下策,但至少不用再经过男方的同意。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张珏不想再跟黎柏然再有任何的瓜葛。

    张珏于9月初带着黎俊做了亲子认证。医生告诉她两个月后来拿结果。她高兴地带着儿子返城了。

    她初中毕业之后,就一直在珠三角地区打工。广州,深圳,佛山,顺德,东莞都呆过。都呆不长,长的两三年,短则三五个月。流水线,包装,质检,前台什么都做过。鞋厂,皮革厂,首饰厂,成衣厂一个厂接着一个厂地换着。也做过酒店的前台,酒楼的服务员,大排档端茶倒水的勤杂工甚至保姆和保洁员。像一朵飘浮的花。

    她从没有过高大上的目标,相反,她得过且过,她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茫然的。她对待生活很是无措,常常是月头发了工钱,没到月底就没了。又得伸手跟姐姐乞。也许她也有过美丽的邂逅,一段又一段短暂的情缘,像香烟,手指间的烟火,在弹指间。直到遇到黎柏然。他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两个同样游戏人间,两颗同样孤寂的心,走在了一起。他们没有打算,没有未来,直到他再次被抓,她才知道他的过往,也才过问他的过去。他出来之后,她提出跟他分手。她平生最不能容忍的两样,第一是赌博,第二就是盗窃了。赌博,毁了她的父亲的一生,让家里穷得开不了锅。母亲的怨恨犹在耳边。而后者往往会勾起她的往事,她一生都引以为耻。但经不住黎柏然的苦苦哀求,她原谅了他。非但如此,她还搬出宿舍,跟他同居了。正是这件事通过同在广州的姐姐口中让父亲得知了。父亲怒不可遏,差点买了车票上广州。

    然而,没过多久,黎柏然又被抓了。这次情节很是严重,盗窃加上重伤他人,演变成了抢劫和故意伤人,加上有案底,是累犯。所以连保释的资格都没有。她四处奔走,因没钱打点,最终连探望的资格都没有。拘留所的同志说判个十年八年是少的,让她死了这条心。她确实死心了――

    那段时间是一段十分灰暗的日子,她不仅辞掉了工作,连城市都换了。她来到了东莞,在万江住了下来。

    东莞,是世界加工厂,也是一个年轻的城市。与她的暮气相比,这个城市显得那样的生机勃勃。

    就在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大概三个月的时候,张珏发现自已怀孕了。一时间让她惊慌失措,她茫然至极。她当时22,23岁的样子,正值花蔻年华。她思绪万千,就是理不出头绪,又敢告诉家人。她就一天一天的拖着,终于拖到了四五个月,见肚了。她不得不又辞掉服务员的工作,临江租了一间更便宜的房子。这一带己经比较偏僻了,但好在低廉。一幢接着一幢建得很密集,单间也很是狭小,采光不是很好,晴天阴天都暗暗。房东是一家湘省人。他们也是转包别人的,也不知是二房东还是三房东了。因为偏离莞城,入住率一直不高,一般在六七成徘徊。他们还弄点钟点房,供一些年轻的夫妻或情侣开房之用。正所谓鱼龙混珠。唯一值得称赞的是卫生――每天都有人收一次垃圾。包租婆是一个成日穿着睡衣的大个子女人,嗓门极大,像极了《功夫》里的元秋。谁要是敢往楼下或楼道里扔垃圾,正好给她逮到,她会让时间倒流,让垃圾重新回到你的手上。

    他们湘省人在东莞这地方有一个包租大军,类似于中介,又不同于中介。他们大多以家庭经营为主。不用经过工商注册登记,自然也就不会产生税收,是一种隐形的产业。他们把整栋楼租下来,再转租给住户。有分长期的,短期的和临时的。像张珏租的,就是短期的,租期半年,租金按月交。职业使然,包租房东倒没有冷落他们的任何租户。像第一天来,包租婆就热情地帮张珏搬行李上楼。四楼,她人高马大一手一个箱子蹭蹭就上去了。张珏背个小背包反落在后面。她看张珏娇小清瘦,肚子已微微隆起,又是一个人。但她是一个精明的人,她没有问东问西,很快把收据,押金弄好。然后她知道这边的人比较忌讳“4”这个数字,她又卖了一个乖巧的好,许诺实际收租时每月少收20元。张珏说:“张姐,这四楼宽敞我挺喜欢的,我个人又比较爱清静,你安排我到这我很满意。”包租婆叫张爱令,但此张爱令非彼张爱玲,她跟才女跟文学搭不上半毛关系。她最大的兴趣爱好估计就是打麻将和收租了。她将整个一楼清理出来,开了一个小卖部和一个麻将馆。只留一条小小的过道供住户停车。租户多次向她反映,她也不为所动,依然在她的麻将桌上打得不亦乐乎。她用木板在小卖部后隔一个小单间出来,夫妻俩就住那。丈夫叫林天亮,同一个县的。他在一家房地产集团的下属建筑公司上班,隶属于公司的安保部――说白了,就一看工地的。他晚上上班,白天睡觉。每次见他几乎都是穿着睡衣,守着小卖部。丈夫林天亮五十出头,张爱令则小三岁四十八。夫妻结婚得早,大女儿早已出嫁,待家里。小儿子正读大学。只有老二林士凡跟着出来,也在父亲那上班,在集团的售楼部。他不喜跟父母住一块,自已收拾了一间住了。就住405房,隔壁404就是新搬来的租户张珏。他也不下去跟父母吃一块,自已弄了一套锅灶开火。以至于很久张珏都以为这个跟她年纪相仿,打扮得很得体,每天从她门前经过的年轻人也是这里的租客。

    张珏没有储钱的习惯,平日里又大手大脚,小家伙意外的到来,更是打她个措手不及。现在又失去了工作,没有了经济来源,为此她终日忧心忡忡。她无法想象接下来的日子怎么过。她徬徨无助。她常搬张凳子坐在窗前,看着临街的车来车往,一直看到头脑一片空白。

    上午的时候她去万江医院做了产检,医生告诉她如果要流产手术宜早不宜迟,否则将可能有损子宫,影响下一次怀孕。那是一名十分和蔼的老医生,姓黄,临近退休年龄,因为医院妇产科的青黄不接,不得不继续操刀。她看出了这个女孩的犹豫,和脸上的不舍。她慈爱的,轻轻地帮她捋了捋垂下的一缕长发。静静地等着地的选择。“或许你不必急着选择,你拿好我的名片,一个星期内预约我。”

    她茫然回到家里,脑子里混沌一片。入秋以来,太阳照得一切躁动不安,空气混浊,压迫得人都喘不过气来。她一整天都吃不下东西,胸口闷的慌。她强迫自已吃了点泡面,一会又吐了个一干二净,胃里翻江倒海。她在过道上走来走去,她今天只穿的是一件宽松的T恤,米白色,上面印着一个大大的戴着棒球帽子男子简画头像。趿着一双水晶色泽的休闲人字拖鞋,一双美腿显得格外消瘦,修长。她打一个慵散的马尾,几缕青丝垂在耳边。没施粉黛,一脸清丽。她把半个身子伸出阳台,耀眼的阳光刺得眼睛发酸。她感觉有个目光在注视着自已,微眯着眼在找,又总是找不到。

    东莞是一个多江河的城市,它的水系十分发达,每一个小镇都水道密布。最大,最有名的是东江。东江,是珠江的三大支流之一,发源地在JX境内。它从惠州的BL县流入东莞,流经石龙,石碣进入万江镇。最后在广州ZC汇入狮子洋,成为珠江的一部分。

    张珏现住那一带出租屋就沿江而建。喧闹嘈杂声中偶尔几声汽笛声夹杂其中,夜深人静时,隐约能听到江水拍打着堤岸。听说,失意的人,总能听到一种呼唤。

    张珏并没有听到所谓的呼唤,她只是心是慌得很。仿佛是自然而然地来到了江边上。实际上离江边只有不到三百米,她磨磨的走了很久。毫无目的,也毫无声息。到了江边,已是一道斜阳横江面。东江之水是混浊的,没有粼粼的波光。风是静止的,即使来到了这城市最空旷的地方,她仍觉得闷得慌,闷得喘不过气。入秋的天空高远,西风从那么高远的地方赶来,己是穷途末路,越是接近傍晚,越是无力。她走得微微出了汗,浅浅的从鼻尖沁出。脚下的路长长延去,沿着江堤,小而曲折。她看到有水泥江堤从杂草和小權木里露了一截出来,她使劲爬了上去。斜阳将这江东之地染得金黄,它狭长,空旷,乡土而又杂草丛生。只有一座高架桥从它极远的一端穿过,才显示出它的城市性。高架桥附近散布着一些菜园子,瓜果地和白色的塑料棚,还有一低矮的石绵瓦顶的木屋子。不远的地方是几处洗沙场,洗好的河沙,堆得像一座座金字塔。一座简易的码头,一艘锈迹斑斑的驳船靠岸,没有纤夫,没有号子,四五个装卸工,他们奔走,吆喝,强壮而黝黑。

    张珏脱了鞋子,坐在堤沿上,悬着赤脚。她匿在芦苇丛里,那光影落得她一身斑驳。芦苇花从眼前,轻飘飘往江里荡了去。脚下是妖孽的水浮莲(也叫水葫芦,是南方水域常见的有害水生植物),满江的开着妖艳的花。张珏弯了弯腰,想靠近一点。

    一个声音在她的身后响了起来。一个男子从她的一侧,单手一按上了来江堤。那似是一声浅叹的声音就是他发出来的。张珏认出了他,她的隔壁的。今天他换下了正装,一身休闲也十分合体。米白色的小V领T恤,卡其色的裤子。

    “邻居?”他算是打了招呼。

    “……”

    他绕着她转了半圈。看她冷默以对。

    他继续说:“我想,你的名字一定跟鱼有关,你叫小鱼吧?”

    “喂,隔壁的,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她很好奇,这个第一次交遇就能叫出她名字的男人,他们理应素不相识。她知道他就住她隔壁,但从未交汇。同时也暗暗有些警惕起来。

    “呵呵,还真叫小鱼啊!”他爽朗的笑了起来,夕阳照得他满脸的通红。他径自在她二三米远的地方坐了下来。这是一个不唐突的,安全的距离,又不防碍交谈。他说:

    “你一定是在水里憋得慌,浮出水面,想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

    “谁知岸上的空气比水里的还憋闷,我又想从这里回到水里,是不是?”她脸上少许愠色。瞪了他一眼,恶狠狠地说道。她终于知道他并不是一早就晓得自已的名字,他是在搭讪的时候,刚好碰上了死耗子。

    “你还是一条没有尾巴的鱼,要不后面的芦苇不可能还这么整齐。”哈哈,他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喂,隔壁的……”

    谁知道这一声喂,隔壁的,很长一段时里,竟成了他的名字。